夜已经很深,寝室的灯早已熄灭,我却不敢睡。我把手电筒的光调到最暗,用被子蒙住头,在狭小的光晕里写下这些字。每写一行,心里就像被针扎一下,可我还是写,因为如果再不说,我怕明天醒来,镜子里那个自己更加陌生。爸,妈,对不起!还有一直疼我的外婆、爷爷,对不起!我把你们给我的干净身体、珍贵时间、殷切期望,全都在一段偷偷摸摸的灰色-情绪里揉皱了。此刻,我把这些皱巴巴的日子摊开,在灯下一点点抚平整,哪怕手指被纸边划得生疼,我也要把真相交回到你们面前,也向我自己——那个曾经天真、曾经闪着光的自己——深深俯首。
爸妈,你们总说我眼睛最亮,可我把它用在了哪里?我让它在深夜里布满血丝,只为捕捉那些模糊的影子;我让它在白天失去焦距,只为回味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温柔。外婆常说:“女娃娃的眼睛要像山泉,清得能见到底。”可我把山泉搅浑了,还笑着对你们撒谎:“今天作业不多,我早点睡。”你们信了我,还轻手轻脚地把牛奶放在书桌边。那杯牛奶一次次凉透,就像你们一次次被我辜负的关心。我端起它时,手都在发抖——我怎么配?我怎么敢?戒色网-https://www.jiey.org/44482.html
时间!时间!我最愧的是时间!高二的课程紧得像拉满的弓,我却把最宝贵的箭矢射向虚空。别人在清晨六点背英语单词,我在被窝里半梦半醒地回味昨夜荒唐;别人在晚自习攻克函数难题,我在草稿纸上写满无病呻吟的句子。每一次考试下滑,我都用“状态不好”搪塞;每一次排名后退,我都用“粗心”掩饰。可真相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:我把最该用来成长的光阴,碾成了尘,吹进了暗处。我想起爷爷在院子里给我绑的秋千,他说:“荡高点,别怕,有爷爷在。”那时我笑得像风铃,如今我却在暗处把自己缠成了一团乱麻。爷爷若知道,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会不会颤抖?他会不会在夜里偷偷叹气?
身体!身体!我更愧的是身体!你们给我健康的骨骼、红润的脸蛋,我却任由它们在屏幕的蓝光里一点点憔悴。我开始掉头发,开始长痘,开始在上体育课跑八百米时喘得像个破风箱。可我竟还自欺欺人:“青春期嘛,正常。”正常?当我深夜心跳紊乱、指尖发凉时,我分明听见身体在哭喊:“救救我!别再透支!”我记得妈妈每晚给我热的那杯红枣茶,她说:“喝点,补气色。”我一口口喝下去,却转身继续伤害自己。妈妈,如果红枣茶有灵,它会不会替我流泪?会不会在你转身的瞬间,把滚烫变成冰凉?
最可怕的是,我把这些秘密藏得太深。白天,我还是那个会撒娇的女儿,会抢过爸爸手里的重袋子,会对外婆说“今晚我洗碗”;夜里,我却成了另一个自己——一个在暗处越陷越深的胆小鬼。我用笑容骗过你们,却骗不过自己的心。每一次和你们对视,我都下意识闪躲,我怕你们看见我眼底的黑眼圈,更怕你们看见我灵魂里的裂缝。我变得敏感、多疑,同学一句无心的话就让我胡思乱想;老师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让我彻夜难眠。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,四周全是你们无法靠近的暗礁。
直到上周,妈妈突然在饭桌上说:“我梦见你小时候在油菜花田里追蝴蝶,笑得像个小太阳。”那一刻,我差点崩溃。我借口去厨房盛汤,水龙头开到最大,让水声盖住我的抽泣。油菜花田?我已经忘了那片金黄多久没出现在我梦里。如今我的梦里只有追不回来的时间、填不满的空洞、说不出口的羞耻。妈,你一句无心的梦话,像一束强光照进我最黑的角落,让我无处遁形。
外婆,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发高烧吗?你整夜不睡,用毛巾给我擦手心脚心,嘴里念着“菩萨保佑”。我迷迷糊糊睁眼,看见你银白的头发在台灯下像一捧雪。那一刻我多想抱住你说:“外婆,我一定好好的。”可病好后,我又故态复萌。我把你的祈祷抛在脑后,把你的白发当成理所当然。外婆,如果你知道我如今这样糟蹋自己,你会不会跪在佛前哭到失声?你会不会恨铁不成钢地捶打自己的胸口?
忏悔!忏悔!我把这两个字写在纸上,一笔一划都像刀割。可刀割也比麻木好。至少疼让我清醒,让我记起自己是谁——我是那个在爸爸肩头看过最远山脊的女孩,是那个在外婆故事里听过最美嫦娥的女孩,是那个被全家人期待“考个好大学,将来带我们去看看大海”的女孩。我怎么就把她弄丢了呢?我怎么就把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?
从今天开始,我要把月亮重新擦亮。我要在被窝里放下手机,在日记里写下计划,在清晨第一个冲进教室背单词,在夜晚最后一个离开自习室。我要把每一次想偷看屏幕的冲动,变成一页草稿纸;把每一次心跳失衡的空虚,变成一道数学题。我要让汗水流在操场上,而不是泪里;要让笑容绽放在阳光下,而不是黑夜里。我要在下次月考后,把成绩单捧给你们,说:“这次,我真的尽力了。”我要在暑假陪外婆种菜,陪爷爷散步,把曾经错过的夕阳全部追回来。
爸妈,你们能原谅我吗?外婆,爷爷,你们能再相信我一次吗?我知道原谅不是一句话,相信也不是一天的事。我会用剩下的高二、用整个高三、用以后长长的人生去证明:那个干净的、发光的、值得你们骄傲的女儿,她回来了。她带着满身伤痕,却也带着破茧的勇气。她会一点点拔掉心里的杂草,重新种上向日葵。她会让自己站得笔直,让你们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——看,那是我家姑娘,她的眼睛又亮成了山泉。
写到这里,手电筒的光已经微弱。我把纸折成小方块,贴在胸口,像贴一剂滚烫的膏药。明天早上,我会第一个起床,把寝室的窗户推开,让真正的风吹进来。我会对着窗外的启明星发誓:再也不做偷走自己未来的贼。我会把这篇忏悔书压在日记本最后一页,让它成为我人生的分水岭——前面是糊涂,后面是清醒;前面是黑暗,后面是黎明。
最后,让我再说一次对不起,再说一次谢谢。对不起,我辜负了你们的深爱;谢谢你们,从未放弃那个迷路的我。请给我时间,我会用余生把这句对不起改成对得起,把这句谢谢改成不辜负。当我终于有资格拥抱你们时,我希望自己干干净净、目光澄澈,像小时候在油菜花田里追蝴蝶的那个小太阳一样,让你们骄傲地、毫无顾虑地展开双臂。
愿此刻的泪,浇醒明日之花。
愿此刻的痛,铸成明日之铠甲。
愿此刻的忏悔,成为明日最响亮的誓言。
——你们的女儿 敬上
深夜三点十七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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